*阅前提醒:不上升,圈地自萌
01
那天清晨,蓝胖子醒来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是从云端落了下来,砰,两眼一黑,周遭的一切都还昏沉着,摸不清模样。比如说,他好不容易支着坐了起来,想的是抬起右脚,却又迷糊蹬了左脚,险些摔下床去。
“昨晚谁给我拉练了一顿?”
他自言自语,宿醉的后劲远非平日所想,像吊着水桶下坠,浑身肌肉只有一个松懈的过程,提不起丝毫劲儿。
身侧,灰色格纹窗帘罩住清早阳光,仅厚重窗褥与纱帘的交界处隐隐露出些光来。他扫视四周,只见衣服被胡乱扔在卧椅上,门是锁着的,把手上挂着根不知道谁的皮带,房间一片兵荒马乱。
是进贼了,还是被洗劫了?
他怔在原地,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。
直到——
楼下传来一通劈里啪啦的声音,有人扯着嗓子大喊:“胖子他们咋还没起啊,平时训练的时候催得紧,现在太阳照屁股了自己都还不起。”
记忆逐渐从氤氲水雾里清晰起来,蓝胖子这才念起昨天是皮皮限的生日。
皮皮限生日临近十二月,不过阳历,偏偏要过阴历,据说这其中缘由还是依马克参的本。
打IVC夏季赛后,Gr线下聚会就没几次,东北、山东、湖南、浙江,单是数队员们窝着的地儿便已横跨大半中国,更别提每地挨得跟天边远似的,聚少离多,见一面真挺难得的。所以等皮皮限群成员一艾特,通告一发布,蓝胖子就率先把此行程提入日程优先级里头。
艺术带师克五台:@群成员 兄弟们怎么说,我已经在温州了
今年奖金发了吗:kr你这积极得过分有点问题嗷~
艺术带师克五台:?就你干啥啥不行,奖金最积极好吧
ppx:盒盒盒,都搞快点搞快点
艺术带师克五台:@狗贼爱丽 还有某人也别想逃,听说你十一月末期末考,现在十二月中旬总考得差不多了吧?
艺术带师克五台:别说要给XGG训练没空!我陪你网吧五连坐
Alex丶:【狗狗祟祟jpg.】卧槽,你这人好懂。
今年奖金发了吗:爱丽你就说线下塔科夫它不香吗?
Alex丶:香香香,他妈香死了
“昨晚胖子终于gay到了心心念念的爱丽,这能不累吗?”楼下马克答话声里满是兜不住的戏谑,“十一赛季末的地窖安排上了!”
“挖槽,”伍六七感慨,“胖子这银真看不出,表面上八方不动,稳得一批,实则早就步步为营,暗度陈仓。”
“你这成语用得也是让人大吃一惊好吗?”
罪魁祸首们在餐厅嘻嘻哈哈,谈话声几欲掀掉房顶,全然不知这头蓝胖子正是进退两难的境地。
和许久不见的小男友见上一面确实值得敲锣打鼓地庆祝,但要碰上最近这个时间段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,要遭罪。他不停用手按捏着眉心,企图控制自己燥郁的情绪,来自宿醉的后遗症。
26摄氏度在空调顶端显示屏内雀跃着,房间内暖烘烘的,不过总有股不知从哪个缝隙溜来的冷风拂过,风一晃悠,寒意就密密麻麻地扎着脊梁骨。
蓝胖子是最晚到聚会的那个。
不比职业主播,公司里总有大堆事务缠着要他解决,等好不容易请完假,还得先赶回家把二胖托付给街区宠物店,然后再匆忙拉起行李,奔赴机场。机票订的是下午两点,稍一延误就是两点半启程。上午行程紧密得让蓝胖子觉着自己就像根圆规,时刻不歇地连轴转,那不长不短的一个半小时飞行时间里,他总算是歇了口气,
“先生,您需要毛毯吗?”
飞机上,空姐体贴送来一张毛毯给他盖上,通道口逡巡积聚的冷气霎时被驱散了不少,他侧过头本能的道了声谢,“谢谢。”
“你这样坐着不冷?”
记忆与现实重合,对上的并非空姐标志性的笑容,而是微微敞开的领口。声音由上而下传来,蓝胖子能感觉到那双手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力度。
是Alex。
“现在不就暖和了嘛?”蓝胖子习惯性服软,“对了爱腻,昨晚拖我回来谢了啊,我一上头就给喝断片了。”
“不是我说胖子,你每次都这样,上次是,这次也是。”少年刚经历完变声期,说话不再像以前那样奶里奶气,“酒品还贼——Gr感人。”
“哪里感人咯,”他辩解,“喝前我有叫伍六七看着我的。”
“叫他看你然后一起上演一场感天动地母女情?”
没再理Alex,他只起身,预备略过Alex去拿那头床头柜上折叠整齐的衣物。
Alex很瘦,甚至瘦得有些过份,让身体各处都是锐利的棱角,笔直而精准地拦断蓝胖子要走的路。
“是我太急了,我下次不说了。”
Alex突然间的松口让蓝胖子没了辙,温热的气息贴上后颈,他全身都在打颤,像株被人触碰的含羞草。
“我好久没见你了。”Alex说,“Next没去线下是老师不让我不请假。”
“好好说话。”他想要拆掉那人环在自己腰间的手,“我就去洗个澡,别跟花菜一样黏人。”
“但我看见你抱凉哈皮的视频了。”
Alex说得委委屈屈,照旧一气急说话就带着颤,蓝胖子没劲动了,也任凭Alex抱着,只有点心不在焉,从那双失神的眼睛里不难看出。
神女有意,襄王无心。
“羚羊说IVC冬季赛后想和Gr打场友谊赛练练手,你要觉得合适我就去回复他。”
“喔,我们都可以的。”
“最近steam上那个Pikuniku我感觉还可以,要不要什么时候去试试?就是互相踹,谁把人踹下去谁就赢了。”
“等吧,等有空说。”
“蓝胖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?你不愿意理我就直说行不行?”Alex终于没有继续温存下去的想法了。小屠皇积压已久的情绪开始爆发,就如燎原烈火那般一发不可收拾。
“没有。”蓝胖子闭上眼,平静地说,“我想洗个澡。”
02
二十岁和二十三岁有什么区别?
二十岁是意气风发,年少轻狂的时候,不管怎么大吵大闹,只叫能半推半就地上了床,便是跟被浪冲上海滩的蚌无差,一身坚硬叫人拔了去,徒留白嫩湿润的蚌肉汩汩往外冒着水。三分钟不到已经被人揾着口,两三句“哥哥,哥哥”地叫得缴械投降。
但二十三岁呢?
不一样,压根没法比。人在二十岁的年头还可以觉得自己跟那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,但随着年轮一圈又一圈地滚过,在某个瞬间会突然成长,开始把自己囿于一寸土地。
初识Alex的蓝胖子是二十岁的蓝胖子,那时候他热血、一往无前,就如Gr战队的标语“向光而生,永不言败”,英姿飒爽的玛尔塔永远奔赴在救人的路上。而现在的蓝胖子是二十三岁的蓝胖子,空军换成佣兵,搏命替下双弹,那把枪依旧别在腰间,更多时候是为了战术。
热血还藏在骨子里,只是四面八方的压力快要将将没过他的头颅,把他埋没。
从Alex阴沉着脸下来起,餐厅就笼着股低气压。
没人敢大声说话,连抽张椅子坐下都是小心翼翼的,猫子本想坐下去和Alex聊聊自家人员补充的事儿,结果也被伍六七硬生生截在半路。
“干嘛?酒没醒还是药没吃?”猫妹冷笑,“你这只脚不要我就给你砍了。”
“嘘嘘——”伍六七使劲朝猫子使眼色,招呼人过来说话,“你就没发现爱丽有啥不一样吗?”
猫子狐疑地往Alex处剽了几眼:“被XGG和Mrc的冬季奥斯卡演绎赛弄自闭啦?这,大可不必啊。当年S2赛季,爱丽排位输给我们五十分也没这样。”
“猫弟。”
“?”
“我发现你这人,就真不太灵光。”伍六七表情严肃,“不是我埋汰你,论直男你能与爱丽比肩好吧。”想了想,他再次更正道“不对,是跟那时候的爱丽比肩。”
“给你三秒解释清楚,不然你就完了伍六七。”
在伍六七死在猫子的爪下前,马克一语先将人解救了出来:“别人都是小别胜新婚,他俩一见那是火星跟炸药桶,三战都给弄爆发了。”
Alex这人平时虽然话不多,但眼睛总是闪着灵光的,按马克的话说,这叫相由心生,只要人眼睛还水灵生动着,那就代表狗子内心正开心得一批;反之就现在这种看见人凑对也懒得搭理,多半是闹了脾气。
“就是你们昨晚给胖子灌太多酒了。”猫子用手抬了抬眼镜架,小声说:“最近他家里老给他相亲,他内心正闹着呢。”
“他和爱丽的事还没跟家里吱过声啊?”
猫子嘁了声,嘲笑明晃晃地架在脸上:“你是他你敢吗?”
伍六七,多大的人啊,你脑子是个摆设吗?不用猜,伍六七都能想明白猫子要说的话,他刚想反驳,却被马克用手肘一捅,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正主从厨房里出来了,手里端着盘拌面,麻油就小葱,清淡的很,一看就不是给他们准备的。蓝胖子比Alex早下楼,头发还没擦干就趿拉着鞋冲进厨房,要不是屋里提前开了暖气,他们都得怀疑自家队长是脑子被驴踢了。
“饺子蘸酱里又是醋又是辣椒的,你得忌口。”蓝胖子一边说,一边把手里的拌面搁到Alex面前,“你姐上次特地说的,叫你吃清淡一点。”
饺子是伍六七买的。北方大汉到了南地不到一夜已经满心念着家乡的味道,于是,今天特地赶早起来去了皮皮限推荐的店,又排了老长队伍,买回六袋饺子。
六袋饺子在一阵风卷残云般地进食后,只剩下一袋,被Alex用筷子拨了几下,又滑到了蓝胖子面前。
“你妈又催你相亲了?”Alex问。
冲完澡,堆积的负面情绪便同泡沫一起冲入了下水道,这会儿清醒了,想起前头的事,他总觉得自己欠着Alex什么。
“等等,等再过几个月我就和我妈说。”他避重就轻地回答。
头发没有吹干,有几绺湿漉漉地贴在额前。
Alex在原地坐了好久,最终还是选择拿起筷子,挑起前面的面,塞入嘴中。他从不在别人面前去下蓝胖子的面子,但相对而言,无声的沉默往往会酿造更大的争吵。
又是一阵乒乒乓乓,皮皮限从睡梦里起来了。
“早啊,你们都吃过了吗?”
皮皮限,Gr战队的招牌屠夫,常被粉丝们称呼为“美人限”,什么“美人限出天下安”的打call语句曾被Gr初代成员杨某人嘲笑了好久。
“皮皮限是玩屠夫的,他这一出还能天下安?哦哦,人都给四杀完了,那庄园也是挺干净的。”
杨某人的话如上。
可与赛场上出手果决的屠夫不同,皮皮限本人确实是一位温和的人。他的出现让楼下过于静谧的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。
“昨晚皮皮是不是又训练了?”马克笑着问伍六七,“我总感觉有人在喊快秒救,快秒救。”
“是你在喊不要秒救,不要秒救吧。”
“盒盒盒盒盒。”柔声解释的是皮皮限,“昨晚我没有做梦,睡得很好。”
“美梦,美梦,有梦才睡得好好吧。你看你之前那会,深渊二的时候,快秒救喊完第二天是不是就捧了个冠军?”马克专注于浑水摸鱼式打趣,“这咋能不说梦话呢?”
“克老婆说得对。”皮皮限鼓掌,“说得有理。”
03
蓝胖子目光扫向Alex的时候,发现Alex也正注视着他。两股视线自然而然地在半空相汇,是他先败下阵来,挪开视线,略为僵硬地偏过头去看马克等人。
不擅长欺骗,他的双眼在训练中磨砺过二载,习惯了坦坦荡荡,任何情绪波动都会从眼神里反应出来。对熟悉他的人来说,这几近于一种被动的裸裎相待。
“...胖子,胖子?!”
临别前的一晚,马克终于不再与Alex在酒桌角落抱着菠萝啤痛饮,与Alex同龄的小朋友顶着顶棕色小卷毛,声音在耳旁上蹿下跳,蓝胖子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花栗鼠。
“干什么?”
“你和爱丽还闹啊?”花栗鼠仗着喝酒壮胆,朝他挤眉弄眼,“要我说,干什么那么较真呢?没有什么事是打一炮不能解决的,如果有,那就打两...”
“...”
在蓝胖子把手上的酒泼干净前,皮皮限捂住了马克的嘴,并朝他歉意地笑了笑。
“皮皮,没有什么情感是打一炮不能传达的,如果有,那就来两次。”
蓝胖子也有些醉了,如果放在平时,他断然说不出这些话。线下聚会算头算尾共三天,他和爱丽闹矛盾也闹了近三天,全面冷战夹杂着局部热战,一次弄了个过瘾。爱丽折腾自己的身体,他折腾自己的精神,一个比一个执拗,谁先投降谁就是孙子王八蛋。
“你也别喝了,你也醉了。”
皮皮限一面拍抚着马克的背,一面又真诚劝阻自家队长喝酒,一面还要给Alex传递信息。
兄弟,你快点来,我他妈撑不住了。
下一秒,不知从哪地冒出的伍六七拉着皮皮限的袖子就开始大喊,“人生太难了,太难了。为什么机械师这种角色还不削?我现在他妈连开大门都给开成点修了。”
皮皮限温温柔柔的面具,在今晚 ,裂了。
酒过三巡,Alex掺着蓝胖子一摇一晃地走进卧室。
房间灯光被调成柔和的黄光,这是蓝胖子的习惯,他有轻微的结膜炎,每次长时间用眼后,就受不了强光刺激。工作上不允许他更改,便只有调整生活习惯来适应,包括出门那几盒摞在包里的褪黑素。
“爱丽,爱腻...”
蓝胖子含糊地叫着,说醉,他倒也没有醉得彻底,还能知道自己身边的是谁,但理智明显下降了百分之五十。
刚开始蓝胖子只想让爱丽回应他,待等不到回应后,他愈发不满,直接上手搂着人脖子蹭,即便被放到床上掖好被角也是不快,还要强制抓着那只冰冷的手往脸上挨。
“你跟伍六七说得谁先服软谁就是儿子。”
冰冷的手肆意揉捏着他的脸,原来那些无缘无故的闷气在这刻统统化作满心委屈,他小声说:“你又不哄哄我嘛。”
Alex反问:“我哄你你有理我?”
“你放屁,你那根本不是哄!你不仅没有哄完,还背着我打排位,我输的十把里面被你打了七把。”
跟醉酒的人根本讲不了道理,因为他们的情绪就跟沸水里的小泡似的,永远都咕噜咕噜冒个不停。Alex正纠结怎么开口,蓝胖子却径自把这理解成为心虚。当时手挨得多紧,现在就甩得多快,他不由分说地转过身,只Alex人留下一个背影。
“谁叫你的出生位置点不好。”
“出生位置点不好那你怎么不换条路抓呢?”他歪理一大堆,“看见我还特意往那边走,你就是馋我的分。”
Alex好笑地解释:“你要是个佣兵或者空姐不就跟个螃蟹一样横着走了吗?”
“机械师就不行了?机械师就没有人权了?”蓝胖子冷哼一声,“你就是羡慕我的佐仓双叶吧,臭弟弟。”
床垫下枕了席梦思,蓝胖子曾数次埋怨,太软的床铺容易让脊椎变形。可到底是捱不住Alex的磨,他最终还是把席梦思放入了采购单里。
彼时,Alex正陷坐在床褥上,手捏着他的颈子,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,手法与撸猫极其相似。
“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去吃牛羊肉了,但那东西你好像不能多吃,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高蛋白...”
“只是不能多吃,少吃点又不会有事,我总不能饿死吧?”
“还是二胖好,什么都能吃什么也不挑。”
“对对对,以后就有猫有狗。美滋滋啊。”
他们一茬接着一茬的聊着,多是蓝胖子先抛开话题,然后Alex回复。蓝胖子总有很多日常琐碎事情要讲,他想到这个便说这个,想到那个就提那个。
关灯前的一刻是他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望向Alex的眼睛,说,“我那啥那天你跟我说的我都记了好久。”
“我怎么不记得了?”
Alex的脸红没红,他已经看不大清了,但能清晰地感受到来着他手心的灼热与滚烫。
“当时我感觉你就是脑子有毛病懂吗,突然跟我说你昨天睡得很好。其实我那时候脑子也有毛病,还要他妈问你,为什么睡得好。操,你竟然还回复什么梦见了我,什么狗直男,你才是真的厉害。”
剩余的抱怨与喋喋不休全部被揉碎,咽回喉中。
落地窗前只拉了层纱帘,如水月华撒进屋里,如同照亮了一域鲸波蓝,一切都随着某种特殊的韵律而开合,是一场潮起潮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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